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超大型代工企业富士康,近期发生了九连跳,引发了社会对新生代民工的关注。其实,这个社会问题的出现并非始于今日,只是像拥有数十万员工的富士康,集中出现员工跳楼悲剧,使这一问题显得突出而已。

上世纪80年代、90年代出生的青年工人,他们的生存状况和心理状况如何,不仅仅关乎成千上万个家庭的幸福,毫不夸张地说,关乎我们这个社会未来是否稳定健康。

2008年11月,在珠江三角洲一家具厂打工的湖南浏阳籍青年罗炼,留下一张字条,上面引用庄子的话:“终生役役而不见成功,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向,讳穷不免,求通不得,无以树业,无以养亲,不亦悲乎!人谓之不死,奚益!”从此消失了,至今不见踪影。他的表兄、著名的媒体人石扉客和我谈起这一悲剧,两人都认同:对许多出身草根的青年来说,“越有梦越痛苦”是残酷的现实。

对富士康“九连跳”悲剧中那几位年轻的主人公,更多议者关注的是这代工人已不如他们父辈那样吃苦耐劳,他们的父辈当年从湖南、四川、江西、湖北乃至华北各省的田地里走出来,洗干净脚上的泥土,就进入各个工厂,忍受着超长时间加班、工资并不高、家庭负担重等压力,坚强地活下来。据《南方周末》最近一期的深度报道,富士康中的劳工,其工作环境和薪金待遇高于父辈。

这种结论,当然是符合事实的,但其内在的原因何在?且不说这代人父辈外出打工时,中国农民捆绑在土地上的时间太漫长了,他们处于普遍贫困之中的时间也太漫长了,所谓“渴者易为饮,饥者易为食”,乃人之常情。而且,我们还要将这一现象放在中国社会大转型的视野下观察,这一代出生在小城镇或农村的青年工人,他们是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进城群体,他们也面临着中国历史上最为艰巨的再次社会化。

可以说,像富士康那样制造企业中成千上万个来自中国各地的青年员工,他们大多数尚未完成再次社会化。何谓“再次社会化”,通俗地说,就是在一个人新的环境中重新找到社会定位,开始正常的社会人生活。传统中国社会是农耕社会,亦即熟人社会,一个人从出生后,在父母那一辈的血亲、姻亲、友情网络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-----他是谁谁的儿女,谁谁的孙女,谁谁的邻居,谁谁的发小,非常清楚。多数人的一生就是在这种社会关系中延续自己的生命,扩充或完善这种社会关系。这种社会化是相当自然的,长大后继续耕作父母留下的土地,娶妻生子延续家族血脉,尽管可能过得清苦,但却不恐慌,因为这样的生活轨迹是熟悉的。其中一部分人,可称为精英,比例很小,他们会背井离乡,以读书、当兵、做买卖的方式离开熟悉的社群,进入城镇,他们必须在一个陌生的地区“再次社会化”,但由于人数不多,再加上这部分人所占据的社会优势地位,他们的再次社会化,有阵痛,但不剧烈。比如二、三十年前大学毕业生分配进机关单位、大企业,或者农村出身的军官转业进这些地方,单位化的管理制度会使他们比较容易地在社会上重新定位,感受到一种温暖。笔者当年大学毕业进入国有大企业,那时候“单位办社会”虽然有很多弊端,但“大而全”、“小而全”的“小社会”,对一个外来者迅速融于新的环境,完成再次社会化很有好处。很短的时间内,就有了自己的新朋友,而年长的工人师傅对新来者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。通俗的说:这样的单位化的体制下,农耕社会的人情氛围没有丧失。

而进入富士康这类企业的新一代工人,他们已经离开了生养的那个环境,他原来熟悉的故乡那个社会不可能为他提供一点心灵庇护,而新的环境中,人成为类似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,简单重复着上班干活、下班睡觉的生活,一个宿舍的工友同居一年互相不知道姓名,这样的人情荒漠里,人所承受的孤独,是难以名状的。

这一代人要在中国城市化进程加速中,顺利地找到社会定位,完成从村落、宗族为单元的社会结构,到都市居民社区为主要单元的社会化转变,需要一系列的制度配套和文化建设,阵痛是难免的,但愿这种痛尽可能更小更短。光靠富士康这类大型企业自身的努力还远远不够,政府、社会组织有更大的责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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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砍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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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名李勇,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湖南省新邵县一个山村,1993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。先后栖身于北京某上市公司、国家某部委,1999年因国务院机构精简分流到《法制日报》,2008年10月,“告别圈养的记者生涯”, 入语文出版社,开始“四书”生涯:读书、写书、编书、卖书。作家和知名网络人。 我的邮箱是:liy303@hotmail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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