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影《让子弹飞》最开始一幕,是一群马拉着火车在铁路线上飞驰,车厢里,去鹅城履新的县长葛优正在和随员吃火锅。
马拉火车看起来实在荒唐,但在中国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。
中国土地上出现的第一条铁路,是1865年,一个叫杜兰德的英国人在北京宣武门外修建了一条长1里的小铁路。——这条铁路只具有象征意义,是用来展览的,和今天北京丰台世界公园中那些微缩景观差不多,几乎对中国人的交通方式未产生什么影响。1876年8月,英国人在上海修建了吴淞铁路,这算是中国土地上出现的第一条真正的铁路,因为它用来营运。可那时候火车刚刚进入中国,配套的交通规则并未建立起来,运行不久,火车轧死了一个行人,当地人群情激奋。清廷于是和殖民者交涉,最后拆除吴淞铁路。
真正由中国自主修建的一条铁路是1881年11月竣工的唐山至胥各庄铁路。在此之前,李鸿章为首的一批开明官员,在“洋务运动”中认识到引进外国技术的重要性,而铁路是当时最为先进的交通方式,于是极力主张在中国修建铁路,据《清史稿》记载:“同治季年,海防议起,直督李鸿章数为执政者陈铁路之利。”可在一个老大帝国里,哪怕一点点改革,都会受到极大的阻力。以光绪帝的生父醇亲王奕譞为首的顽固派极力反对,并提出建铁路的“四失”和“五害”。“四失”指的是:一为资敌,二为扰民,三为失业,四为夺民生计。“五害”指的是:一害舟车、二害田野、三害根本、四害风俗、五害财用,他们认为,修筑铁路,“祸国殃民,莫大乎是”。
面对一帮子颟顸的亲贵,李鸿章等人也没办法,只能等待。终于,机会来了,1877年,唐廷枢奉李鸿章之命,在唐山筹建了中国第一个采用近代采煤技术的煤矿——开平矿务局,由于采用的是西方技术开采,产量远远高于一般的土法煤窑,骡马驮运显然无法解决运输问题,需要建立适应煤炭外运的交通。1879年李鸿章奏请清政府修建一条煤炭外运的铁路。在巨大的利益面前,朝廷终于点头了,唐胥铁路长约10.4公里,从开工到投入运行只用了5个月——这真够高效的。可火车刚一运行,就遇到大麻烦了。清朝历代皇帝葬在唐山境内的东陵,离这条铁路很近。当时火车是用煤炭为能源的蒸汽机的车头牵引,火车一开动,黑烟滚滚,汽笛声十分刺耳。守陵官员立即向皇帝和太后禀报,说这种洋人发明的怪物惊扰了皇陵里的列祖列宗。——在那个时代,皇陵是神圣不可侵犯的。按照《大清律》,破坏皇陵那是大罪。“如延烧殿宇墙垣,为首拟绞监候,为从杖一百,流三千里”、“树株关系山陵荫护,盗砍与取土、取石、开窑、放火者,俱于山陵有伤,亦大不敬也。不论监守常人,为首者斩,为从者充军。”——砍伐陵区的树木都可能是死罪,那吓着先皇地下之灵,就更不得了。在政治挂帅的年代,这样的指控一出,火车运营方基本上无法辩解。于是,必须停用蒸汽机车头。可是,那堆得如山似的煤炭总得运出去吧。于是,开平矿务局的主事者想出一条妙计:用马拉火车车厢。一列车厢前上几十匹骏马,一人在前驾驭,群马跑起来,拉着顺铁轨前行。
马拉火车的闹剧持续不到两年,清朝因法国侵入其藩属国越南与之爆发了战争,清廷的军工厂以及军舰急需煤炭,而开平矿务局是第一大矿,马拉火车,运力严重不足,大敌当前,清廷不得不允许用蒸汽机火车头代替马匹来牵引车皮。
马拉火车这段历史,可视为中国近代史一个缩影:这个古老帝国改革开放总是遇到重重阻力,常常是进两步,退一步。但世界潮流浩浩荡荡,是挡不住的,先进的东西只要进了这块土地,就能顽强地生存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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