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载《南方都市报》)
李娜登顶法网,成为亚洲网坛第一人。许多湖北人为她感到自豪很正常,她生长在武汉,在领奖仪式上不忘用武汉话祝贺一位朋友的生日,无不标识着她是个武汉妹子。而有一些媒体和网友却强调了她原籍“湖南”,其父母乃湖南新化人,此番夺冠,一些媒体赶赴新化县采访她的母亲和其他亲友。为此,网上一些湖北人和湖南人还展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嘴仗。
争当“名人故里”是这些年来中国不无恶俗的一种现象,争名人,不但今人不放过,连古人甚至是文学作品中虚构的人物也不放过。两湖一些热爱李娜的人士这番“嘴仗”只是“争名人”大潮中一朵小小的浪花,但“籍贯”和“出生地”乃至“成长地”对今日中国人来说,其不同的价值和意义,却有必要梳理一番。
在古代中国问一个人府上是哪里的,多半回答其祖籍。而今天要回答这个问题,答案就不那么确切了。一个在老家长大的人,譬如我,很好回答,可如果是第二代、三代移民,回答其祖籍和出生地,似乎都没错,但也不甚准确。比如我儿子出生后,我去北京东城某派出所给他上户口,籍贯一栏还填着湖南某县,籍贯从父、祖乃中国民间习惯。等他长大后,他若说自己是湖南人,很可能底气不足。-----因为他对湖南并不熟悉。
为此,我还专门问户籍警,当下的“籍贯”一栏如何规范,她说现在所填“籍贯”,基本上指三代以内直系男性长辈的出生地,如祖父、父亲;过了三代就可以改籍贯了。而在古代,籍贯一般指五代以内祖先的出生地。
中国人一向重视“籍贯”,在一百多年前,一个人的地域属性,首为其籍贯,而籍贯指的就是“祖籍”,而非现代一些词典含糊的说法:“祖居地或个人出生地”。而五代以内不变籍贯的惯例也源于礼法。中国传统礼法中,同宗族五代以内相互有权利和义务,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是丧仪的规定,根据关系亲疏,丧服有斩衰、齐衰、大功、小功、缌麻的差别。中国的传统社会是农耕社会,聚族而居,宗族在一个人成长中的影响极大,而当时社会人口流动并不频繁,所以弄清楚五代以内的祖居地并不困难。一个人的祖籍地弄清楚了,他的社会关系乃至社会信用程度基本上就可以搞清楚。所以那时候通过科举出仕的官员,必须向朝廷清清楚楚写好五代之内直系长辈的基本状况,由吏部来判断其家世是否清白纯良。
今天的中国社会结构变化实在太大了,其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从农耕社会转型为工商业社会,随着城市化程度的加快,人员流动加剧,一个人的祖籍、出生地、生长地、工作地都不一样很正常。许多人对自己父亲、祖父生长的“祖籍地”毫无印象,一辈子也回去不了几次。而“籍贯”的定义也变得潦草,过世已半年的作家史铁生曾写道:“常要在各种表格上填写籍贯,有时候我写北京,有时候写河北涿州。写北京,因为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,大约死也不会死在别处去了。写涿州,则因为我从小被告知那是我的老家,我的父母及祖上若干辈人都曾在那儿生活。”显然,在今天的社会大背景下,祖籍的重要性远不如古代,而一个人的出生地和成长地可能对其影响更为巨大。
如此说,并不能完全否定祖籍地对一个人尤其是第二代移民的影响力。以网坛“一姐”李娜前乒坛一姐邓亚萍为例,李娜的祖籍是湖南新化,邓亚萍的祖籍是湖南新宁,这两个县在明清时期都属于宝庆府,即今天的邵阳。那个地方自古民风强悍,多坚韧执着、永不服输的人,当地居民被称为“宝古佬”。不能不说邓亚萍、李娜身上遗留着“宝古佬”的气质,这种气质或许是因其父母言传身教而得之。但是,如果再设想一下,邓亚萍和李娜不是生长在郑州、武汉两大省会城市,因为其父母的职业和体育相关,从小有较好的条件来从事乒乓球、网球专业训练,就算她俩那种不服输的“宝古佬”气质再浓,恐怕也难有后来的成就。
争论一个名人是哪儿的人,是很无聊的。但若细究其原籍、出生地、成长地对这个人的综合影响,放在今日中国大转型的时代背景下,我以为有着不容忽视的社会学价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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