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《新京报》约稿)
农历虎年腊月,我的儿子降生了。四十而为父,感慨颇多。立刻觉得那种浪游江湖的心情不再有,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以及挥之不去的忧虑,为襁褓中的儿子,也为自己栖息的这块土地。
我希望2011年(农历辛卯年),在清明节回到湖南南部的故乡,为祖父祖母上坟。我的祖母在我长兄出生前两个月急病而亡,她没能见到一个孙辈。和那个时代中国多数农村妇女一样,祖母在贫苦、艰辛中度过一生,连一个正式名字也没有留下。我的祖父去世那年,正是农村开始包产到户,他没能尝到分田后第一个丰收年的新米。离开故乡二十又一载了,我从来没有在万物复苏、布谷鸟开始鸣叫的清明时节为祖父祖母扫墓,他的四个孙子皆已离开湖南,在外省飘荡。他们的坟茔,已是墓草萋萋、荆棘丛生。我少年时曾怨恨先祖播迁来湘,为什么要选择这么一个偏僻、闭塞、贫穷的山沟沟,现在我倒庆幸祖先的眼光。在推土机狂飙猛进的当下,我故乡的村庄离城市实在太远,又没有令人觊觎的矿产,因此至今尚未受到拆迁和征地之扰,也因此我家的祖宅,祖父祖母的坟茔尚在。今天,一个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生活多年的中国人,还能回到故乡,找到自家的祖宅和祖坟,这是一种幸福。我得珍惜这种幸福,也企盼推土机的速度放慢一些,再放慢一些,给后人留下更多的一些老屋、祖坟以及村庄口和坟山上的风水树。
1月24日,我去东城区交道口派出所为小儿上户口,事情办理完毕后,那位态度很好的女警官说了句:“祝贺”,我回应了一句:“这个拥挤的北京城又多了一个小市民。”在孩子妈妈怀孕后,我纠结了许久,曾一度想听从别人的建议,花十万元去香港生,或者花二十余万去美国生------据说此类服务已成为一项很不错的产业,美其名曰“为孩子买一份优质的人生保险”。但我最终还是决定让孩子诞生在北京。我和孩子的妈妈奋斗二十余年,才得到一纸北京户口,孩子一降生就拥有,在中国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。可是,如果连一纸北京户口也不能让孩子的父母有安全感,那么中国之大,疆域之广,更多的公民又将如何呢?我想有一天当“北京户口”不再附加过多的含金量,中国人不因户籍而有权利等差,北京真正成为全中国人的北京,那时候,中国的孩子和他们父母会发自内心为生活在这块土地而自豪。我希望在孩子人生的第一年里,中国继续朝着法治的、平等的、均富的道路往前走,而不是背道而驰。如此,等他懂事后,孩子将不会埋怨父母当年对他出生地的选择。
世无桃源,理想国亦只存在人们的想象中,可以肯定,2011年还会有许多令人愤怒的丑恶甚至罪恶的事件发生。我也将一如既往地围观并发声,一个码字为生的书生,活在这个世上的意义也许就在于此吧。我相信,众多的声音,必将汇成江河,滔滔东进,推动古老中国这艘巨轮,驶出三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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