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载《南方都市报》）    据 山东警方日前发布的消息，导致四名警察牺牲的“11·04”持枪杀人案和与之相关的德州“12·29”命案皆已告破。尽管公众所关注的一些疑点并没有因之水落石出，比如：中国多年来实行极为严格的枪支管理，凶手的枪支从何而来？去抓捕和命案有关系的疑问，警察为何没做必要的准备？

综合媒体已报道的信息进行分析，笔者除对四名牺牲的警察表示哀悼外，还有一大感叹是：一个“革命干部家庭”何以走到这一步？如果那位2003年逝去的老干部刘文瑞地下有灵，知道他的子女中，两兄弟刘鲁民、刘建军持枪射杀警察，一个自杀，一个极有可能面临着极刑，而正是长子刘建民与弟弟共谋，杀死了情妇的丈夫窦广东，直接导致“11·04”持枪杀人案的发生，也将可能受到刑事处罚。三个儿子如此下场，他将会做何感想？

对早年参加革命的老干部的家庭，大众的了解多半来自《激情燃烧的岁月》或《血色浪漫》这样的影视剧。但并不是所有的“革命干部家庭”都是那样幸运，刘文瑞的家庭遭遇或许只是“革命干部家庭”中的另类，但这种另类仍有值得深思的历史和社会学价值。

依照中国的社会现实和权力的运行逻辑，老干部子女在人生的道路上，能获取比平民子女更好的资源，也就更容易出人头地。《血色浪漫》中所讲述的故事也佐证了这一点。刘文瑞在抗日时期参加革命，官至正团级，离休后享受副师级待遇，比起一些开国元勋来说，确实地位并不高，但在一个小地方，这样的资格、职位还是能给子女成长提供平民家庭难以期冀的帮助。比如说刘家老大、老二都当过兵，依照他们的年龄分析，基本上是在“文革”时期参军的，而那时候参军几乎是年轻人最好的出路。

我不了解这位老干部的具体情况，但从媒体对其子女的报道来分析，可以肯定地说，他的家庭教育是失败的：一个儿子数次出入监狱，另外两个儿子干的是临时工，而女儿做的是推销员的工作。若考察共和国建政史，这种状况也不意外。刘文瑞多半是那种文化程度不高甚至大字不识几个的农家子弟，参加革命后九死一生活下来，有了相应的地位和身份，他本人的个人素养并不会因此得到多大的提高，也难以很好地教育儿女。而在那样的家庭小环境和崇尚武力的时代大环境下，家里儿子多，又不能接受良好的教育，几乎相当于养了一群老虎。他们生活得条件较平民子弟优越，见识也更广，惹了事也更具备摆平的能量，所以其胆子格外大，格外不安分。如果工作、生活不如意，对社会的怨怼情绪也尤浓。其三子刘建军1983年持枪埋伏房顶，将前来敲门讨说法的曹家郎舅一人杀死，一人射伤。当时是“严打”期间，许多罪犯被判刑畸重，以至于出现聂淑斌被冤杀的案件，而刘建军仅仅被判无期徒刑，服刑不到十年即出狱，继续危害社会，被害者家属一直在上访，这不能不让人怀疑刘家的权力因素在起作用。我以为这起持枪杀人案发生后，很有必要采访一下与本案无关的曹家人，问问他们的感受。从宿命的角度来说，这真是一种报应。如果刘建军继续在监狱里服刑，或许四警察就不会因此而牺牲。

历代王朝开国后，整个政权面临着从“马上打天下”到“马下治天下”的转型，选拔一大批职业文官是治理天下的必须。而一些凭战功获得地位的家族，也面临着从“武”转型到“文”的压力，若转型不成功，这个家族就会很快衰败。如此，我们方能理解《红楼梦》中贾政对儿孙科举及第的迫切期望。贾府就是以武功起家的。刘家这个“革命干部家庭”的境遇，或许能作为观察建国六十余年来社会变迁的一个标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