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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去年7月23日温州动车事故发生后,我在微博里写下这样一段:

   腐败恐怖主义中期,中产者似乎不用担心,因为他们不用下井挖矿,不用去流水线上打工,无需担心矿难和生产事故。腐败恐怖主义发展到中期,多数人就无法置身于外了,大家都得坐火车地铁,得开车经过大桥,得住房子去超市购买食物。腐败恐怖主义发展到晚期,就连特权者也不能远离“恐怖袭击”。

   这一微博被转发、引用甚多。然而,在这个天灾与人祸多发的国度,除了死者的亲人永远咀嚼痛苦,温州动车事故很快被世人遗忘。不到一年,2012年7月21日,那种“恐怖主义”又在本以为基础设置最为完备的北京肆虐。作为一个在这座城市生活19年的市民,那一晚,我幸运地与灾难擦肩而过。而有些人就没这个好运气了,比如那位和我一样来自外省的年轻同行:丁志健。

两周前就答应参加互动百科7月21日下午在中国科技馆举办的一个活动,主办方要求我3:30到达即可。由于看天气预报知道当天有大雨,我特意提前在2:00出发。——我想从东五环外的定福庄,到达北四环外的科技馆,即使下大雨,一个半小时也足够了。我一点也不担心会出现什么意外情况,我去的可不是荒郊野外,是和鸟巢、水立方相邻的中国科技馆新馆,那可是四年前举办奥运会的地方。

车发动时,开始下雨了,沿着朝阳北路上了东四环,雨开始大了起来,车流变得缓慢。到了北四环,离科技馆还有5公里的时候,已经是3点10几分,雨如瓢泼,打开车灯,以时速20公里速度前行。接到主办方的电话,问我到哪里了。我说快到了。

快到科技馆北门时,雨更大了。接到我哥哥从广西打来的电话,我说了两句就告诉他:我正在开车,外面下大雨,不多说了。那边一愣,停了几秒,说:那好吧,你得空打电话过来。——大约我哥没想到雨到底能大到何种程度,作为南方人,在雨中行车很正常。

颇费周折,我把车停到科技馆的地下停车场。赶到会场,会议已经开始。里面气氛热烈,互动百科几百名年轻的志愿者坐在会场,一点感觉不到外面豪雨如注。

6:30分,会议结束,主办方留嘉宾们吃饭。我已事先答应从上海窜访北京的石扉客,晚上在长安大戏院的一家川菜馆餐聚,由腾讯的吉四六做东。一起参加活动的三联周刊记者土摩托正好在金台路附近也有个饭局,于是我让他搭我的车到地铁十号线。

开车出科技馆地下停车场时,看到的雨已如倾盆,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但奥运主会场地区的排水功能真好,地面没有形成积水,行车并不困难,但就是能见度太低,靠导航仪指引,一点点往南走。土摩托这位科学控,一路控诉着现代生活方式对环境的破坏。他说,北京这样的大都市承载能力已经到极限了,抗风险的能力是很脆弱的。

事后证明,土摩托不幸言中。

到了地铁10号线惠新西街南口,土摩托倒了谢,下车,撑开伞往地铁里走,我看到水已经没过他的足踝了。

这时我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,车靠边停,打着双闪灯,然后给石扉客打了一个电话,说雨太大了,我不来吃饭了,明天见吧。那边问了一句:“雨能大到什么程度呀?我们已经吃了一个小时了。”我说了句:“超出想象。”然后再给妻子打了个电话,说我在惠新西桥,正往家里赶。妻子叮嘱我说:慢慢开,别着急。

我大概思考了5分钟,根据我平时对北京路况的了解,决定想办法避开所有可能积水的地段。——因为这些年北京时有环路桥下以及深槽路积水让汽车趴窝的报道。按正常路线,我应走北三环转东三环,再从呼家楼往东走朝阳北路回家,但这一路线,必须经过农展馆地区的深槽路,和朝阳北路罗马嘉园附近的铁道桥。

于是我在三元桥时转机场高速往东走上东五环,一路虽然雨很大,但路面并没有积水。东五环往南走,很快到了姚家园出口,出口的匝道在300米处有分叉,一条向东进第二机场高速,我若走这里从二高速出来往南走定福庄路,有一段2公里的田间路,两旁的平方正在拆迁,平时十分难走,我想这回恐怕更难行。而往西上姚家园路,走500米,在朝阳体育中心左转上黄杉木店路,南行到朝阳北路,再往东拐经过白家楼桥回家。这是一片森林覆盖的地区,路修得宽阔平坦,我想不至于被水淹。

没想到就在往姚家园路的匝道下坡处,车被堵住了。雨越下越大,我开始还静静地等着疏通。半个小时后,毫无动静,我的前面是一辆救护车,同样停在原处无计可施。于是我马上打开手机,登上新浪微博,看到满屏的都是北京遭遇特大暴雨的信息。广渠门、十里河、窑洼湖、以及朝阳北路、姚家园、朝阳路三条东西大动脉的铁路桥下面,都出现大面积积水。看来严重程度超出以往,已经有人说看到车被水吞没,人在里面没出来。

这时候,我知道不可能再有交警来疏通这条匝道。好在后备箱还有一把伞,我撑着伞下车,靠在护栏旁边往下看,车密密麻麻堵在一起,延伸到西边,直到消失在视野外。我想应该是因为姚家园铁路桥下积水断路的缘故,看来得在这里过夜了。

其实这么大的雨,伞根本没用,只是一个心理安慰。这时,两个打赤膊的哥们,站出来对大家说,咱们往回倒吧。——好在后面的车并不多,离五环主路的出口只有100来米。于是距离主路最近的几辆车倒到主路,我和我前面的车,便能从容掉头,一辆辆秩序井然地开到五环主路上。

我心想要回家的话,最理智的选择就是往南走一段,转京通快速路,再往东从双桥出口出来。这个地区沟渠密布,道路还不至于被淹掉。

京通快速出双桥收费站时,坚守在收费第一线工作人员收了我5元钱。我问:前面的路能走么?她一脸茫然。——这确实超出她所应了解的范围。

还好,双桥路往北,朝阳路往西,路都没有被淹,第二外国语学院往北的定福庄路,也还能走车。晚上8:20,我把车开进小区,停在车位上,这才踏实,在车里定神了足有十分钟,下车趟水回家。

开门进家,老父老娘妻子都坐在沙发上,给我留的饭菜摆在饭桌上。还没有暴雨概念的儿子正坐在地板上嬉闹。父亲说:我担好大的心呀,饭都吃不好。

其实,呆在9楼的家中,虽然知道外面下暴雨,但暴雨到何等地步,父母也难以想象。他们的新闻来源主要是电视,而电视那时候还没有报道暴雨成灾。我说了句:今天能平安回家,真谢天谢地谢祖宗。搞不好今夜北京会淹死人。

老娘说:这大城市还会淹死人?

第二天早晨醒来,上网才知道,我昨晚对大雨会“淹死人”的估计还太保守。有谁能想象一个所谓的国际大都市,一场大雨淹死那么多人?又有谁能想象,开车行进在城市主干道上也会被淹死?

了解到丁志健遇难的经过,我真有些后怕。那天下午我和他的经历何等相似。下午去赴一个早已约好的会议,开完会近晚7点,急着回家和妻子孩子团聚。如果我开会的地方不在北部的鸟巢附近,而是和丁志健一样在南城的两广路附近,我很有可能走两广路向东上东二环,经过广渠门桥下,转通惠河北路往东,再走朝阳路或朝阳北路。

今天网上看到一位叫“王小心”的女生写了篇文章《每一个人都是丁志健》,深有感触。那一晚,我以及许多正往家赶的北京市民,几乎都有成为丁志健的可能。只是运气好一点点,躲过了“腐败恐怖主义”的袭击。在城市中心遇险,其被搭救的难度竟然和在人烟稀少的高原、湖泊遇险一样。——用纳税人的钱支撑的都市公共服务体系为谁而存在?

直到今天,北京721暴雨中竟然多少人丧生,还没有公布。从SARS,,到上海大火,到温州动车事故,我估计公众已经麻木了。死多少,任凭官方发布吧。“北京民政局”那条公布捐款电话号召捐款的微博,短时间遭遇如潮责骂,不得不关闭评论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
生活在这个国家这个时代,自求多福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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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年砍柴

十年砍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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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名李勇,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于湖南省新邵县一个山村,1993年毕业于兰州大学中文系。先后栖身于北京某上市公司、国家某部委,1999年因国务院机构精简分流到《法制日报》,2008年10月,“告别圈养的记者生涯”, 入语文出版社,开始“四书”生涯:读书、写书、编书、卖书。作家和知名网络人。 我的邮箱是:liy303@hotmail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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